史上最大规模的一次依法公开活动

　　被称旅法华人维权史上里程碑

　　或成为提升旅法华人社会地位起点

　　法国巴黎时间的昨日傍晚，随着最后5个华裔青年被释放，法国巴黎“6·20反暴力、要安全”大游行组委会总负责人、法国华侨华人会主席陈胜武终于松了一口气。

　　真正的大游行时间只有3个小时，但是谁也没想到最终来了3万人。这是一个连主办方都意想不到的规模。它是继2008年4月万人保卫奥运圣火和2009年2月抗议兽首拍卖之后，旅法华人第三次也是史上最大规模的一次依法公开活动。

　　与前两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无论是主题还是规模，华人的举动都对法国主流社会产生了极大的震撼。最新的消息是——法国参议院安全委员会希望今日与华人代表见面，询问对社会治安方面的意见。而《欧洲时报》则评论，该活动堪称在旅法华侨华人维权史上树立了一个新的里程碑。

　　实际上，这是一个酝酿并组织了半个月之久的精心策划。对于近60万旅法华人来说，高喊这个埋藏法国社会深层矛盾又直指法国人心中痛点的“治安”议题，也许是提升整个群体社会地位的一个新起点。同时，深入探究整个策划的幕后筹备，或将成为旅居华人如何使自身诉求获得居留国主流社会认同的一个重要借鉴。

　　导火索

　　华人婚宴警察在座仍被抢

　　作为大游行的总负责人，陈胜武的心一直悬着。6月1日的“导火索”事件、6月5日的策划启动、6月12日成立组委会并向当地警察局提出游行申请、6月 17日得到批准，6月20日大游行举行，其后21名华裔青少年与警察发生冲突——整个事件进展到昨日傍晚，随着最后5名华裔青少年的被释放，终于告一段落。

　　陈胜武是温州人，他已经在巴黎生活了32年。“治安状况从10多年前开始恶化”，而6月1日发生的一个恶性事件，让这个本来早已对巴黎恶劣的治安司空见惯的“老移民”也忍无可忍。

　　6月1日在巴黎，一个翁姓家庭在当地华人聚居地美丽城餐馆举办婚宴。凌晨12时左右，婚宴结束，宾客陆续离去。没想到，就在餐馆门外，好几伙歹徒守候已久，出来一个宾客抢劫一个，公然实施暴力抢劫。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华人钟少武掏出自带的手枪进行自卫，击伤了一名歹徒，才把其他人吓退，为被恐惧困在餐馆里的其他宾客解围。随后，钟少武被闻讯赶来的警察拘捕。

　　此事在当地的华人社区引发了极大反响，当地的华人社团领袖陈胜武在6月2日凌晨听闻此事。在昨日接受本报记者连线采访时，他透露了更多鲜为人知的细节。当时在婚宴中，在座的赫然就有巴黎警察局负责该辖区的警察。“但是他们由于不是工作时间，因此身上没有带枪。”陈胜武说，实际上巴黎的警察自身对这些偷抢歹徒也已经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

　　“法国对于治安的法律很松，小偷小抢的，只要是未满18岁的年轻人，上午抓了，下午就放出来了。久而久之，警察也懒得抓他们了。”

　　与此同时，警力严重不足、装备跟不上是陈胜武对当地警察的深刻印象。“经常听到警察打不过歹徒，甚至被歹徒打死的新闻。因此我们都知道巴黎的警察只抓非法移民和开罚单。”

　　易被攻击

　　华人爱带现金不愿报案

　　名为“美丽城”的地区在法国华人心目中一点都不美丽。曾在法国巴黎留学的学生龙迪说，留学生都知道避免到美丽城去。此地位于巴黎市内3区和11、19、 20区的接合部，属于“四不管地带”。陈胜武说，“美丽城”治安近年来可谓每况愈下，针对华人的抢劫案骤增，搞得人人自危。当地华人社团多次向有关当局反映，但形势却始终未有任何改善。

　　对此，前驻法国大使馆的外交官曲星认为，这绝对不是偶发事件。“法国是两党执政，这四个区都是左翼社会党在执政，但负责治安维持的是巴黎警察局，属于法国内政部在负责。因此，地方政府和中央政府不一定会齐心协力来治理。”

　　已经在巴黎生活了3年的留学生戴一龙(采访对象要求化名)说，仅去年一年，他身边就有10个朋友遭遇被偷或被抢，“法国本地人也一样，治安问题是巴黎的顽疾。”

　　“身材比较小，又喜欢身上带现金的华人，特别容易成为被攻击的对象。”陈胜武说，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华人一般信奉“破财挡灾”，不愿报案，更不用说大费周章打官司。

　　几乎每个生活在巴黎的旅法华人都能说出一大堆关于身边人被偷被抢的故事。不少游客在进入高速公路上堵车，就有骑着摩托车的歹徒把车窗敲破，强抢财物。

　　“即使是受政府邀请的公务团也不例外。”戴一龙说。据悉，在巴黎北部另一个华人聚集地区圣德尼斯有条华人街，几乎每家华人店铺都被抢劫过。

　　据中国驻法国大使馆网站公布的数据，从今年2月20日至5月初，中国驻法大使馆接到求助的中国游客遭盗抢案件就有32宗。作案形势多以偷窃为主，也有摩托车盗抢，案发地点主要集中在凡尔赛宫、罗浮宫、巴黎铁塔和老佛爷商场等当地著名的旅游观光点。
 

　　组织游行

　　按法国的“游戏规则”发声

　　“华人在法社团不多，这些年来在经济上积累比较多，但是政治地位和社会地位一直不高，因此没有构成足够的选民力量，利益往往被忽略。”戴一龙认为。正因此，在发生6月1日的恶性事件后，陈胜武等华人社团领袖感到“发声”的必要性，他们就邀请戴一龙策划一个向政府发出诉求的公开活动。

　　“这次完全是由侨团力量发起，主题也由我们共同商定，参与者中80%为华人华侨，他们很多都具有法国国籍。”曾参与并组织过保卫奥运圣火及抗议兽首拍卖等华人集会活动的戴一龙知道，这次活动在旅法华人群体中，将有更大的影响力。以前的经验让戴一龙深知，必须依法发出诉求，才有可能取得法国主流社会的认可，从而最终促成问题的解决。

　　“首先，对于这个治安问题，这次虽然由华人发出声音，实际上这是顺应大部分法国人民意的，因为治安不好是巴黎城市管理的顽疾。所以我们喊出了‘反暴力，要安全’这个主题。”在游行结束后，戴一龙发现，无论是在现实的身边还是网络上，90%的法国人都对华人的这一诉求提出支持，“在他们心目中，华人一向是低调、沉默的形象，但是这次高声喊出这个让他们感到敏感的主题，可以说，华人为法国人出了一口气。”

　　6月12日，大游行组委会成立，并向巴黎警察局正式提出游行申请。有意思的是，巴黎警察局并不认为这个游行活动侵犯了他们的权威，“因为他们自己也深感警力不够而在当地居民心目中毫无威信，治安恶化而又无力治理，十分头疼。”陈胜武笑说。“对方严阵以待的是安保问题，他们对此进行了重点质询。”戴一龙说。

　　后续影响

　　华人诉求获居留国认同

　　“事实上，这一次由华人来提出‘治安议题’存在很大的风险。我们最担心的是，会否有法国政客利用这次行动来挑拨华裔与非裔移民之间的冲突，同时又担心有极右激进分子混入其中，利用游行发布极右言论，甚至引发暴力骚乱，引起法国大众误解。”为此，戴一龙与组织方早早就进行了相关宣传，并在游行须知中特别提醒游行人员，本次游行与政治无关，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议，不提倡携带中国国旗或法国国旗。

　　曾因拍摄反映法国非法移民生活现状电视片《巴黎陷阱》而闻名的法国电视一台电视导演王方辉认为，从媒体的反应来看，获得了法国主流社会的认可，因此有助于提高华人群体的社会地位。

　　事实上，虽然此次游行的主题是华人的安全状况，但有不少法国人、非洲人和阿拉伯人也都参与其中。其中包括法国前总统希拉克的一名越南裔养女、一名巴黎副市长、一名巴黎市议员以及美丽城涉及的4个区中的11区、19区、20区区长等政界人士和知名人物。巴黎第20区区长弗雷德里克·卡兰德拉女士向游行队伍发表了讲话。她强调自己代表法国政府前来支持华人华侨的正义行动，并表示，“这次华人游行是非暴力的和平游行，‘反暴力、要安全’的口号非常恰当。”

　　不过，游行结束时的小插曲也成了王方辉眼中的遗憾。在游行的结尾时段，人群的疏散过程中引发了华人青年和非洲裔青年的口角，并导致冲突扩大化。此时维持治安的组织者已离开，部分华人青年与警察发生了冲突，警察使用了催泪弹驱离示威者，并拘留了十几人。“虽然没有造成太大的负面影响，但是这种冲突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治安”议题背后

　　埋藏深层政治背景

　　沉默低调的华人这次喊出了法国人心声，治安问题本是法国政府顽疾

　　“华人让我们惊讶!”“连一向沉默的华人都愤怒了!可想而知问题到了多么严重的地步!”戴一龙告诉记者，这是游行举行以来，法国网民发出最多的声音。

　　事实上，对于法国政府来说，“治安”是一个相当独特的议题。前驻法国大使馆的外交官曲星曾表示，法国犯罪现象猖獗有深刻的政治、社会和种族原因。

　　治安问题是多届政府顽疾

　　戴一龙认为，很多人不清楚，表面上一个属于城市管理的“治安”问题，实质上触及了法国政治的深层次问题。事实上，存在已久的治安问题是法国多届政府都一直在谋求解决的“顽疾”。

　　“在法国，移民，尤其是来自非洲法语国家和北非马哥里布地区的移民后代犯罪问题，一直让法国人相当头疼”，戴一龙说。同时，治安问题还是各党在争取选票时的一种重要砝码，法国右翼政党一直主张强力打击非法移民以解决治安问题，但是由于容易引起种族歧视，而并不被法国主流社会而认可。

　　“这是个敏感话题，多年来，法国人都不会轻易对此表态，因为很可能会引发人们对你政治倾向的判断。”戴一龙说。

　　萨科齐靠此拉了不少选票

　　“法国治安问题的根源，从上个世纪70年代大规模引进非裔阿拉伯劳工开始。”王方辉说，当时社会关系尚算融洽。

　　“唯一的难题是安置，法国政府选在了城市的偏远地区盖起小区，让这些外籍劳工聚居。久而久之，他们有了后代，但是由于聚居偏远地区，无论是教育水平、文化设施和社区管理都和城市有着极大差别。”王方辉说，第二代外籍劳工和父辈已经完全不同，他们同样在法国这片土地上成长，但是无论是教育水平和就业机会都无法和法国人在一个水平上，也根本没有进入法国主流社会的机会。因此，这些青少年失业率很高，长期以来只能靠政府的社会保障维生。

　　“相当一部分人因此产生了反社会情绪，他们成为法国犯罪活动猖獗的来源。同时，由于治安状况不稳定，无人敢来投资，使这些地区的工商业发展严重滞后，社会经济陷入恶性循环。长期积累的社会问题越来越严重，成为法国社会的顽疾。”王方辉说，治安议题是每次大选各党派的重要砝码，“当初萨科齐上台的时候，也是因为对此作出了重要承诺而拉到了不少选票，但他执政以来进展并不大。”

　　司法实践改进速度太慢

　　治安问题难以解决的背后，还有法国的司法实践难题。“法国的法治改进需要很高的行政成本。每增加一个提案，改变一个决议，都需要反复的争论和讨论。这十多年来，法国的司法实践改进速度实在太慢了。”王方辉说。

　　“以青少年犯罪的惩罚力度为例，完全和社会发展程度脱节。现在沿用的法律还是1945年制定的法律，但实际上随着社会的变迁，犯罪人口的年龄层次已经大大提前。法律依然规定只要是18岁以下的青少年触犯治安案件，原则上不能关押过夜。所以你往往看到，很多孩子偷完抢完，几个小时就放出来了。”“我们报案，口供都没录完，他人就被放走了，你说谁还愿意去报案?”陈胜武无奈地说。

　　“要解决法国的治安问题，需要改变移民社情的基础，以及从根本上改变法国经济社会发展的不平衡。事实上，没有一个西方国家像法国这样，治安问题和非法移民问题有着如此密切的关系。”因此，王方辉认为，这次华人的大游行将促成法国在局部地区的治安条件有一定改善，但是要达到完全的治理还需要相当长的时日。

　　60万旅法华人能挣钱少问政治

　　“和美、英等国家不同，早期华人大多分别是台湾地区及香港地区人;出于语言文化背景的差异，在法国活跃的华人，来源比较复杂。”法国华侨华人会主席陈胜武告诉记者，旅居法国的华人最早是温州人，从上个世纪40年代开始，大批温州人开始移民法国。目前活跃在法国的温州人约有20万之多。

　　“中国人比较能赚钱，但一直对社会状况都关注得很少。巴黎的华人在政治上、社会上都不是太吃得开。”让陈胜武感到欣慰的是，这次游行中不少年轻华人都积极参与筹备和组织。“他们是在法国土生土长的。”

　　他表示，在法国，很多族裔的移民都积极谋求政治地位，而华人却一直不是很积极，目前华人群体中从政的只有一个巴黎周边小城市的副市长和13区的副区长。“中国人受欺负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咱们上头没人啊!”

　　从上个世纪70年代开始，大量华人从越南等东南亚国家移民到法国，在这些华人中，有大量潮汕人口。近年来，以留学、探亲等名义进入法国的华人大量增加，“其中大部分来自东北。”

　　目前在法国生活的华人，温州人大多经营家具、皮革、首饰等生意。其他华人大多经营餐馆、超市等，除了留学生以外，打工者也遍布法国各个行业。

　　据法国地缘政治学博士、中国移民问题专家皮卡尔教授估计，法国现有华人移民共60万左右，一大半生活在巴黎及郊区。在这些华人移民之中，至少5万人是非法的。

(编辑：Vivi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