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泊海外，离不开租房，我第一次租房是在1991年初刚到布达佩斯的时候。几天游山玩水，钱包明显瘦了下去，再也不敢住饭店。请人用匈牙利语写了张“我想租房请您帮忙”的纸条，在居民区里转。两天下来除了听了许多“对不起”之外没有任何结果。腿像灌了铅，心情越来越沉重。

　　酒吧里遇到救星

　　傍晚，我疲惫地坐进了多瑙河边的啤酒吧，想整理一下思绪。河面上飘来“蓝色多瑙河”的旋律，一条白色游船缓缓驶过，夜色多么迷人，我却如此沮丧，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办呢?

　　“你要找房子吗?”恍惚间，觉得有人向我问话，一听到房子，我的眼就亮了。原来是女服务员拿着纸条在注视我。“你从哪儿来?”“中国!”“你要租房子吗?”“你能帮我?”我下意识地反问，并打量起这位服务员。她看样子不到30岁，瘦得有些单薄，面色很白，说不上好看，也说不上难看。接下来的谈话中，我知道她的名字叫尤丽娅。

　　尤丽娅告诉我，她父母那里有一间空房，她可以去问一下，看能不能租给我。第二天恰好是星期六，她不上班，让我上午11点在啤酒吧门前等她。不管第二天的房子有没有着落，这一晚我睡得很香。第二天下午，我顺利地搬进了尤丽娅父母的家，其实也是她的家。

　　这是一套三居室的单元房，进门一条走廊，迎面是厨房，左边是厕所、洗澡间和贮藏室;右边有两个门，第一个是租给我住的一大间房，第二个门里是条小走廊，内有大小两个房间，小间是尤丽娅住，大间是她父母住。房租一月还不到100美元，比饭店便宜多了。

　　我太感谢尤丽娅和她的父母了，当天晚上，便为她们做了顿丰盛的中国菜。尤丽娅的父母已经退休，有两个哥哥在外地，家里很清静。

　　由于作息时间不同，我很少碰到尤丽娅。我到语言学校学习匈牙利语，每天都要早起;尤丽娅上晚班，不到半夜不回来。

　　大醉后一夜情缘

　　大约一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我已经睡了。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敲门，起来一看是尤丽娅。她比比划划地对我说，她父母到她大哥家去了，她心烦，想让我陪她喝酒。尤丽娅拿来一瓶“公牛血”牌红酒，与我对喝。我酒量不大，不敢多喝，一口一口地抿;尤丽娅却喝得很快，不知她烦什么，几杯下肚，话就多了。她取出一本大相册，让我看她以前的照片，从小到大。我注意到她以前比较胖，怎么现在这么瘦呢!尤丽娅说她减肥了。

　　“为什么要减肥呢?”我问了句傻话，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窈窕呢!可没想到这句傻话勾起了尤丽娅对自己婚姻的回忆，原来尤丽娅曾有一个丈夫，也是开啤酒吧的，因为他也很肥胖，所以结婚后谁也没嫌弃过谁，平安地度过了两年。去年夏天，丈夫的脾气突然变了，天天说尤丽娅胖得像母牛。一赌气，尤丽娅决定减肥，于是吃药节食。几个月后，尤丽娅还真瘦了下来，但丈夫还是不满意，又开始说尤丽娅瘦得没有一块肉，天天横挑鼻子竖挑眼，晚上也不愿与她同床，尤丽娅这才觉得不对劲。一打听，才发现丈夫迷上了一个吉卜赛姑娘。闹腾了几个月，尤丽娅说自己不愿再忍耐，就和丈夫分居了，正在办离婚手续。

　　“那个挨千刀的小娼妇，上帝饶不了她。”尤丽娅由伤心变成愤怒，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我不知怎么是好，递给她一张面巾纸，她不接。我只好一边劝一边给她擦眼泪。尤丽娅趁势靠近了我，头趴在我肩上。

　　不知依偎了多久，我劝她回房睡觉，她却把酒瓶里剩的“公牛血”全喝了，又从她父母房间里翻出一瓶伏特加来，执意要再与我干一杯。我只有两瓶啤酒的量，哪里还能再喝。推辞是无用的!本来是陪她，我却先醉倒了……

　　等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肚子上觉得沉甸甸的，睁眼一看，一条雪白的胳膊压在我肚子上，尤丽娅竟然一丝不挂地睡在我身边。再看我自己，也跟没穿差不多。这可如何是好!我一头钻进洗澡间，从头到脚冲起来，心里七上八下，不知是吉是凶。哗哗的水声，惊醒了尤丽娅。等我出来时，她已穿好衣服，若无其事地在收拾杯盘。整个下午，我懊恼不已，一个人跑到多瑙河边。尤丽娅随后追了出来，不但没有不好意思，还一本正经地问我：“怎么，你不舒服?”到了晚上，尤丽娅又要到我屋里睡。

　　外国的过，没想到现在让我自己碰上了。与尤丽娅相识还不到两个月，统共见过有数的几回，再有好感也不能这么快就同居啊!再说，我当时根本就没想到要找个外国老婆。

　　尤丽娅说我肯定是嫌她太瘦，我说不是这个意思。本想说我们才认识几天，这样不合适，到了嘴边却成了：“让你父母知道多不好。”争执间，她父母回来了，喊尤丽娅过去，我很不自然地和他们打了声招呼。清醒时欲走还留。

　　她父母可能已经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却装做什么也不知道，对我越来越好。尤丽娅为了跟我多见面，从小费多的晚班换成了早班。对一个初来乍到的外国人，有房住，有好房东，还有人愿意免费教你匈牙利语，这是多么难得的一个好环境呀!可我思想非常传统，甚至可以说是迂腐。糊里糊涂地和尤丽娅睡了一宿，像个沉重的包袱压在背上。再跟她父母讲话，总像做了错事，不敢看他们的眼睛。

　　教我匈语是尤丽娅主动提出的，每天晚上8点，她准时到我房间来教我。因为有了那事，我也不敢正眼看她。她却越来越随便，有时竟洗完澡穿着睡衣进来，两条白腿从睡衣下摆露出，忽闪忽闪地晃眼睛。这种情况下怎么能学语言呢!

　　我实在承受不了与日俱增的心理压力，决定另外找房搬走。尤丽娅和她的父母得知，都惊讶不已。他们以为我嫌房租贵，主动提出降价。尤丽娅的母亲还郑重其事地和我谈了一次话。她慈祥地对我说：“尤丽娅喜欢你我们都知道，就算她做得过分些，你也没必要因为这搬走啊!何况，我们老两口都喜欢你。”见我不做声，又接着说：“尤丽娅自己有一套住房，她现在不愿一个人住在那里。你要非搬不可，就搬到那里去住吧。反正是个闲房。”

　　天哪，这不是越搬越近了吗，本想脱身，反而越陷越深。与其那样还不如不走，我无可奈何地继续住了下来。

　　幸好，不久一家外地学校招聘中文教师，我去应聘，竟成功了，这回可以名正言顺地搬走了。

　　为了避免尤丽娅伤心，我请求她的父母在我搬走的前一天再告诉她。到了最后一天，我悄悄地收拾好行李，准备晚上包顿饺子向他们告别。正在厨房准备，尤丽娅进来了。今天凑巧是她28岁生日，有几个朋友要在酒吧为她庆祝，她希望我能陪她去。我想反正明天就走了，便答应了她。

　　尤丽娅那天晚上穿的是一条带红滚边的黑色连衣裙，脖子上围了条红围巾，衬托得皮肤更加白皙。酒吧，就是我和尤丽娅认识的那家啤酒吧。她的朋友都以为我是她的男朋友，当生日蜡烛吹灭时，大家请我为尤丽娅唱一首歌。我属于那种五音不全的人，从来没有在众人面前单独唱过歌，我希望尤丽娅为我打个圆场。可当我看到她那含情脉脉又略带忧郁的眼神时，实在不忍再推辞。我想起了大学时最喜欢的一首诗《再别康桥》，那是徐志摩的名作。我站起来对大家说，我唱不好歌，请允许我用汉语朗诵一首我最喜欢的诗，献给尤丽娅，并感谢她曾给予我的帮助。

　　我想起了我和尤丽娅相识的那个夜晚，朗诵起来，“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惆怅的情调很快感染了大家，尤丽娅含着眼泪起身吻我，“亲爱的，我爱你!”她用低得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对我耳语。

　　我的眼睛湿润了，心底不由升起一缕歉疚。河面上，又飘来“蓝色多瑙河”的旋律，又一条白色游船缓缓驶过。

(编辑:Lul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