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躺在那里,盯着白色天花板上那个15寸黑色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的英国各地风景。
这个平板电视的目的是为了舒缓气氛,而我满脑子想的却是逃跑:如果我此时不在这里而在屏幕上任何一个地方该有多么好。
我力图忽略屏幕旁那稍有些晃眼的手术灯,但却忽略不掉占据着左1/3视野的金发护士的大玻璃面罩,和右1/3视野里那个医生鼻子上的眼镜式放大镜:是的,我是在牙科诊所里看牙。
有幸或者不幸的,我对英国牙医还颇有了解。
第一次“测试”英国口腔保健系统还是我在伦敦读博士的时候,那时候长智齿发炎,第一次体会牙疼睡不着觉是什么感觉。
打电话给学校附近的牙科,门诊已经约到了两周后,不过听说我急性发炎,牙医临时在中午帮我加了10分钟的约。
那次让我特感激,早上还昏昏沉沉的我,下午就在大英博物馆旁边的冰激凌店大肆饕餮啦!后来在英国不同城市的经历也不差,一般1-2周就可以看到医生。
我经历的几个牙医还都很有个性。上面提到的这个伦敦牙医诊室是“文艺范儿”的,那里总开着收音机,轻音乐为主的地方台,老牙医一边修牙还一边对插播的新闻做些风趣点评。
我挺喜欢那台收音机的,它转移焦虑的作用大概只有躺在牙医椅上的人才理解。
当然,这得是和牙医意见基本相似的情况下,不然干张着嘴巴,却无法提出异议,也是件闹心的事。
我认识第二个牙医是在博士毕业之后,我的智齿又出了麻烦,最后拔掉了。
可以想象,那是一次比较“暴力”的治疗,偏偏这个牙医是“战地记者型”,一边治疗一边实况转播:“哎呦!居然这么大的洞啊!嚯!这牙根不好办呐!”气氛渲染得十分真切。
虽然那个牙医长得特别帅,我后来再没敢找过他。
第三个牙医是到了坎特伯雷之后需要接受根管治疗,这个医生是“科普型”的。
配合每一个步骤,他都会用优雅的口气准确地解释他在做什么,背后的医学道理是什么,比如:“好的,我们下面要用双氧水及次氯钠冲洗,这是为了清除根管内组织碎屑,避免细菌滋生。”
我躺在那里只恨自己不会灵魂出窍,不然如果可以俯看医生操作的话,也许这一次治疗之后,我也成了半个牙医呢。
虽然我打心底里恐惧牙医,即便是想象一下那小钻头的声音都浑身的鸡皮疙瘩,但作为社会学学者,我还得力挺一下牙科。
因为我曾在网上看到过把社会学比作“社会科学里的牙科”的说法,这个比喻其实挺有道理:
不仅两个学科都名声可怜,而且和其姊妹职业相比(如经济学,临床医学),社会学和牙科同样是计较那些小问题,尤其是那些顿痛一段时间后貌似可以自我修复的小问题,而且两个学科都直击那些人们自以为可以在社交中遮掩的缺陷,都试图让他人能关注那些他们宁愿忽视的事情。